馬庫斯
〈騙子〉
﹡問題學生X心理諮詢導師
﹡微馬庫斯中心
01. 狐狸與羔羊
謠言甚麼時候傳開的馬庫斯並不知道。
像燎原般,藉著嘴裡的風口從源頭一點逐漸擴散、待到察覺時四周早
已蔓延成一片火海。
謠言說什麼呢?說他除了分內的工作處理得很好之外,還很樂於助人
呢;說曾有個女同學在他面前跌得難看,他不僅沒有嘲弄閃避,還過去把
女孩扶起來呢;說他聽到一名學生向他訴說些感情方面的困難,他還難過
得替學生掩面流淚呢;說他將心比心、說他溫柔、說他從不開口說話只會
細細聆聽,說他是心理諮詢最佳人選……
「真是個好老師呢。」
馬庫斯握在手上筆一頓,在他聽到窗外走廊上嘻笑間說著曾親耳聽過
的謠言之一後。他微側著臉看向窗口,這才發覺一名男孩不知何時倚著窗
緣正看著他笑……總覺得今天特別的吵,原來是他忘了把窗戶關上。
馬庫斯將視線轉回,他知道從他坐的這個角度來看,以對方的身高只
能看得到他背影的一角,但他卻能完全看清對方的一舉一動。他想男孩大
概是純粹的好奇,之前也曾有過那麼幾次,為了謠言而跑來一探究靜的人
多得是,但大多被他冷漠忽視給自討沒趣的暗自離開。
這次大概也會像以往一樣,馬庫斯默默的想。手上的筆提起正動,卻
被再次傳入的聲音給止住。
「不解釋一下嗎?」男孩的語調帶著玩世不恭的嘻弄。
馬庫斯這次沒有抬頭,他側身拿起最近的書翻閱,儘管他不怎麼喜歡
這本。
「我、都、看、到、了、喔,老師。」男孩滿意的看到馬庫斯翻書的
手指輕微一顫。「上次那個女孩,她是故意在你面前現殷勤假裝跌倒的
吧?你明明知道,走過去的時候卻只對人家說:『妳壓到我的講義了。』
要她趕快起來,真是過份呢,但也的確是很不錯的掩人耳目手法啦,需要
我來個掌聲嗎?」
「……。」馬庫斯停頓下來的手開始繼續翻閱,但翻讀的速度快到讓人
明顯察覺到對方的心不在焉。
「還有那個跑來你這邊哭訴她感情多悲慘男朋友多糟糕的小女生,講
了足足快五個小時耶!連我都覺得累死人了呢!」
「……。」
「嘻嘻,」男孩掩藏不住的笑出聲,「難怪老師會摀起嘴巴打哈
欠。」
「……。」眼睫顫動,馬庫斯拿著書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些。
「吶,」將身體向前傾了傾,男孩的聲音刻意放柔,但說出來的話卻
刻骨冰寒,「真是個完美的偽善者呢?」
「……。」危險。馬庫斯皺眉,將根本沒有看進多少內容書闔起,椅子
一轉,不再背對著對方。
本該是笑著的,男孩半瞇起的雙眼卻藏不住透骨的陰險與狡詐。像狐
狸一樣。馬庫斯總結,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應對。
「唔,還是不說話嗎?明明我說得這麼過份……。」
一派從容的互相對望,像是不太滿意馬庫斯如此冷靜般,男孩加深了
嘴角的弧度,帶著蠱惑般,細語、呢喃,「就跟傳說中的一樣呢……從不
開口這點。」
這個人很危險。
馬庫斯低了低頭,緊抿著唇硬生生壓下想回應男孩那的衝動。明明是
他常聽過的謠言之一,此時從對方口中傳出卻變了樣,就好比……就好比
他本來就知道他「馬庫斯」似的。
他不知道這感覺像什麼,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由骨子裡透出的冷澈瞬
間慢延至全身的冰冷,這莫名的煩躁感像千萬隻螞蟻肯咬他每吋肌膚般讓
他喪失理智,像是飛蛾撲火。馬庫斯突然想到,謠言如火般迅速傳播,他
放著不管,卻忘了那是火,總有一天會將他反噬。
危險。第三次自我警告。不能回應,馬庫斯在心裡喃喃的唸著,臉色
出現少有的慌亂,不能去回應他—--
「馬庫斯。」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突然近距離的壓迫感讓馬庫斯胸
口一緊,猛然抬頭!
「嗚哇啊啊——!!嚇死人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男孩驚嚇過後呆
愣的表情和倒退幾步的身影,雙方都是一愣,接著是他噗呲!一聲笑了出
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天吶……老師你戴的這個面具是要驅魔避
邪用的嗎?哈哈哈哈!好醜哈哈……。」
馬庫斯愣愣的看著倒在地上捧腹大笑的男孩,那笑容發自內心燦爛且
奪目。
這個人很危險……外加很沒禮貌。
02. 笑與不笑
謠言放著不管的話,就會被反噬……這頓悟至今已隔了一個多月有。
「吶,老師。」
「……。」
「吶吶,老師。」
「……。」馬庫斯額頭上的青筋微微顯露。
「我說啊,老師。」
「……。」啪喀!一聲,筆芯自紙上斷成兩截。
「吶吶吶,老……欸?」男孩有些驚訝的接下遞至眼前打斷他發話的
紙條,上面的的字跡意外的娟秀——「你有病嗎?」——可惜內容一點也
不婉轉。
男孩發愣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問句,唐突的讓他不知該怎麼回話才
好。抬頭望向馬庫斯那卻也只見他不耐煩的用手敲著桌子,擺明著要他照
實回答。「呃,沒有?」語調參了些不確定。
刷刷——!幾聲,馬庫斯又重新遞了一張紙條到他面前——「那就快
滾!」
「欸?」像是早就預料到對方的反應似的,馬庫斯迅速的遞上第三張
紙條——「沒病的話就給我滾出去!把空位讓給有需要的學生!」字跡越
趨向潦草,下筆的力道也越重,紙條上有好幾處看得到筆把紙戳破的痕跡
和筆芯斷掉的殘屑,分明顯現來人的不耐與不悅。
意外看到對方難得一見的情緒起伏,男孩突然勾起了唇角,身體微傾
向馬庫斯身前,「也就是說……老師認為來這裡詢問的學生都有病囉?」
擺明的扭曲其意。馬庫斯皺眉,正要提起筆寫第四張紙條時卻不防的被身
旁早已伺機而動的男孩搶走,馬庫斯的眉頭得皺得更緊了,儘管面具隱藏
了他一切面部表情,但緊握的手卻透露他此刻的不耐煩。
「這就是老師跟『病人』聯絡感情的工具啊,」男孩竊笑,看著也在
等著時機能搶回去的馬庫斯更是愉悅,「那麼,說『拜託大爺饒命啊』我
就還你。」他知道這筆對他的重要性,從沒人聽過他開口說話,他只靠筆
和紙與人溝通。而現在最重要的、唯一能與人溝通用具就緊握在他手上,
在他手上。一想到這男孩笑得更加燦爛。
馬庫斯聽到對方這麼一說抬頭看他,不動了。
男孩仍笑著。
這僵持直到馬庫斯突然伸手,對方警覺的一防!卻意外的看到他拉起
的是他沒有握筆的那隻手,男孩愣愣的看著馬庫斯手指在他掌心來回畫
動,有點養,但他沒有將手給抽回去。
——「你笑起來很好看。」馬庫斯在男孩掌心上寫著字,察覺對方僵
硬,以為對方沒有看清自己所寫的內容,他繼續以簡短的內容概括—--
「你應該多笑。」
馬庫斯還要再寫,對方突然握緊了掌心成了拳頭,手抽回去了。
「笑?我一直是笑著的喔,老師。」馬庫斯聞言抬頭,看到男孩正對
著他微笑,瞇起的眼眸只有冷漠與排拒。
不是。馬庫斯搖了搖頭。透徹的雙眼自面具向外直視對方——你應該
比我更清楚才對。
男孩不笑了。
「那麼老師呢?」笑容自臉上斂去的瞬間讓馬庫斯產生對方有成熟了
不少的錯覺。那趨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模糊地帶使馬庫斯一下覺得對方意
外的有壓迫感,不,也許早察覺到了。
危險。
對方突然手伸向他面具時他驚恐的撇頭!也就這麼一撇,對方的手一
頓、收回去了。
「老師從不相信任何人呢,」男孩站了起來,語調帶著暌違的嘻弄,
「真是麻煩。」
馬庫斯聞言皺眉的回望時男孩早已離去,他看著門口良久,直到連他
離開的氣息都淡去才將視線轉回。他靜默的看著桌上那原先預定行程計畫
好完成、現在卻明顯被干擾而毫無動筆的空白紙頁……感到麻煩的明明就
是我。
不想再辯論是非對錯,馬庫斯正要一貫的提筆動作卻頓住,皺著的眉
頭更緊了些。是故意的嗎?
……筆忘了搶回來了啊。
03. 黑與白
男孩後來轉校了。
在那之前又發生了許多事與謠言,只是這次被議論的對象不再是他。
三不五時跑來找他的男孩開始被周遭的人叵測,謠言誰開始傳的他不
清楚,說他在外頭興風作浪、說他目中無人、說他狂妄自大、說他很壞,
說他是個問題學生,到最後甚至有其他老師前來勸說他離這名學生遠一點
以求自保,善良的好老師應該避免與不良的壞學生接觸。
誰都不知道,彼此最先漸行漸遠的是那名男孩。
馬庫斯眼睫輕微顫動,他從不對這些謠言作任何評語,就如一貫「旁
人認為的」他的作風。他突然想起與男然最後一次的對話,男孩倚著窗,
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我要離開了。」
馬庫斯回頭,面具的阻隔讓他看不太清男孩此時的面孔是怎樣的表情
顯露。視線略不同以往的抬高了些才對上,他何時長得那麼高了?突然發
覺,他從未仔細的觀察過男孩的面孔,甚至到現在連他的名字叫什麼也不
知道。不,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那種下意識的逃避讓馬庫斯開始有
些煩躁,很快的他將視線轉了回來。
「哈、你總是這樣。」男孩看到馬庫斯背對著他時不禁笑了出來,
「果然很麻煩啊……還是沒有騙到你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呢、」男孩頓了一
下,「也沒有看到……。」,話語間隱忍著什麼顫抖著,他閉嘴不說了。
霎時得沈默讓馬庫斯張開了口,想回些什麼,卡在喉嚨間的話語太多
他停頓了很久,最後還是緊緊的閉上。他回頭望向窗口時男孩已悄然離
去。
那是他與他最後一次相見。
之後的某一晚,馬庫斯因為遺留檔案而折返回校,和門口的警衛點頭
致意後他走向了他的辦公室,腳步卻沒有急著邁入室內,而是停留在窗
口、那個他曾習慣倚著的窗口。
窗緣的角落意外的發現一支未被點燃過的菸,馬庫斯想起他曾笑著對
他說甜的以外他都不會碰。
他輕倚在窗口,點著菸朝室內望去,無聲的哼了一聲,下一秒卻被苦
澀的味蕾給嗆得猛咳。
明明就很苦。煙燻得馬庫斯的眼有點難受,他將抽不到一半的菸捻
熄,藉著小小的火苗照亮的室內剎那回歸黑暗,只剩那嗆人的灰在空氣中
苟喘蔓延。馬庫斯沈默於這片刻的寧靜,他想,他早該知道的。
他與他之間好比極端的黑白兩色,中間夾雜的灰色地帶有太多的謊言
與虛假,彼此距離太遠,嘗試性的為彼此伸手卻完全溝不著邊。
他想到自己曾為他試圖開口或拿下面具過,想過好幾次。
馬庫斯打開燈,以他的身高透過窗口可以看清室內的一舉一動,一覽
無遺。他不禁啞聲失笑,那孩子大概有比他高吧。他從不知道,他也從不
開口,就如同謠言傳開時即便知道那有可能不是事實他也沒有為他辯解任
何一句話。
他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老師,從一開始就是。
馬庫斯閉起雙眸,大概是煙燻得他真的有些酸澀了。
騙子,他與他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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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狐狸與羔羊
謠言甚麼時候傳開的馬庫斯並不知道。
像燎原般,藉著嘴裡的風口從源頭一點逐漸擴散、待到察覺時四周早
已蔓延成一片火海。
謠言說什麼呢?說他除了分內的工作處理得很好之外,還很樂於助人
呢;說曾有個女同學在他面前跌得難看,他不僅沒有嘲弄閃避,還過去把
女孩扶起來呢;說他聽到一名學生向他訴說些感情方面的困難,他還難過
得替學生掩面流淚呢;說他將心比心、說他溫柔、說他從不開口說話只會
細細聆聽,說他是心理諮詢最佳人選……
「真是個好老師呢。」
馬庫斯握在手上筆一頓,在他聽到窗外走廊上嘻笑間說著曾親耳聽過
的謠言之一後。他微側著臉看向窗口,這才發覺一名男孩不知何時倚著窗
緣正看著他笑……總覺得今天特別的吵,原來是他忘了把窗戶關上。
馬庫斯將視線轉回,他知道從他坐的這個角度來看,以對方的身高只
能看得到他背影的一角,但他卻能完全看清對方的一舉一動。他想男孩大
概是純粹的好奇,之前也曾有過那麼幾次,為了謠言而跑來一探究靜的人
多得是,但大多被他冷漠忽視給自討沒趣的暗自離開。
這次大概也會像以往一樣,馬庫斯默默的想。手上的筆提起正動,卻
被再次傳入的聲音給止住。
「不解釋一下嗎?」男孩的語調帶著玩世不恭的嘻弄。
馬庫斯這次沒有抬頭,他側身拿起最近的書翻閱,儘管他不怎麼喜歡
這本。
「我、都、看、到、了、喔,老師。」男孩滿意的看到馬庫斯翻書的
手指輕微一顫。「上次那個女孩,她是故意在你面前現殷勤假裝跌倒的
吧?你明明知道,走過去的時候卻只對人家說:『妳壓到我的講義了。』
要她趕快起來,真是過份呢,但也的確是很不錯的掩人耳目手法啦,需要
我來個掌聲嗎?」
「……。」馬庫斯停頓下來的手開始繼續翻閱,但翻讀的速度快到讓人
明顯察覺到對方的心不在焉。
「還有那個跑來你這邊哭訴她感情多悲慘男朋友多糟糕的小女生,講
了足足快五個小時耶!連我都覺得累死人了呢!」
「……。」
「嘻嘻,」男孩掩藏不住的笑出聲,「難怪老師會摀起嘴巴打哈
欠。」
「……。」眼睫顫動,馬庫斯拿著書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些。
「吶,」將身體向前傾了傾,男孩的聲音刻意放柔,但說出來的話卻
刻骨冰寒,「真是個完美的偽善者呢?」
「……。」危險。馬庫斯皺眉,將根本沒有看進多少內容書闔起,椅子
一轉,不再背對著對方。
本該是笑著的,男孩半瞇起的雙眼卻藏不住透骨的陰險與狡詐。像狐
狸一樣。馬庫斯總結,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應對。
「唔,還是不說話嗎?明明我說得這麼過份……。」
一派從容的互相對望,像是不太滿意馬庫斯如此冷靜般,男孩加深了
嘴角的弧度,帶著蠱惑般,細語、呢喃,「就跟傳說中的一樣呢……從不
開口這點。」
這個人很危險。
馬庫斯低了低頭,緊抿著唇硬生生壓下想回應男孩那的衝動。明明是
他常聽過的謠言之一,此時從對方口中傳出卻變了樣,就好比……就好比
他本來就知道他「馬庫斯」似的。
他不知道這感覺像什麼,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由骨子裡透出的冷澈瞬
間慢延至全身的冰冷,這莫名的煩躁感像千萬隻螞蟻肯咬他每吋肌膚般讓
他喪失理智,像是飛蛾撲火。馬庫斯突然想到,謠言如火般迅速傳播,他
放著不管,卻忘了那是火,總有一天會將他反噬。
危險。第三次自我警告。不能回應,馬庫斯在心裡喃喃的唸著,臉色
出現少有的慌亂,不能去回應他—--
「馬庫斯。」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突然近距離的壓迫感讓馬庫斯胸
口一緊,猛然抬頭!
「嗚哇啊啊——!!嚇死人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男孩驚嚇過後呆
愣的表情和倒退幾步的身影,雙方都是一愣,接著是他噗呲!一聲笑了出
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天吶……老師你戴的這個面具是要驅魔避
邪用的嗎?哈哈哈哈!好醜哈哈……。」
馬庫斯愣愣的看著倒在地上捧腹大笑的男孩,那笑容發自內心燦爛且
奪目。
這個人很危險……外加很沒禮貌。
02. 笑與不笑
謠言放著不管的話,就會被反噬……這頓悟至今已隔了一個多月有。
「吶,老師。」
「……。」
「吶吶,老師。」
「……。」馬庫斯額頭上的青筋微微顯露。
「我說啊,老師。」
「……。」啪喀!一聲,筆芯自紙上斷成兩截。
「吶吶吶,老……欸?」男孩有些驚訝的接下遞至眼前打斷他發話的
紙條,上面的的字跡意外的娟秀——「你有病嗎?」——可惜內容一點也
不婉轉。
男孩發愣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問句,唐突的讓他不知該怎麼回話才
好。抬頭望向馬庫斯那卻也只見他不耐煩的用手敲著桌子,擺明著要他照
實回答。「呃,沒有?」語調參了些不確定。
刷刷——!幾聲,馬庫斯又重新遞了一張紙條到他面前——「那就快
滾!」
「欸?」像是早就預料到對方的反應似的,馬庫斯迅速的遞上第三張
紙條——「沒病的話就給我滾出去!把空位讓給有需要的學生!」字跡越
趨向潦草,下筆的力道也越重,紙條上有好幾處看得到筆把紙戳破的痕跡
和筆芯斷掉的殘屑,分明顯現來人的不耐與不悅。
意外看到對方難得一見的情緒起伏,男孩突然勾起了唇角,身體微傾
向馬庫斯身前,「也就是說……老師認為來這裡詢問的學生都有病囉?」
擺明的扭曲其意。馬庫斯皺眉,正要提起筆寫第四張紙條時卻不防的被身
旁早已伺機而動的男孩搶走,馬庫斯的眉頭得皺得更緊了,儘管面具隱藏
了他一切面部表情,但緊握的手卻透露他此刻的不耐煩。
「這就是老師跟『病人』聯絡感情的工具啊,」男孩竊笑,看著也在
等著時機能搶回去的馬庫斯更是愉悅,「那麼,說『拜託大爺饒命啊』我
就還你。」他知道這筆對他的重要性,從沒人聽過他開口說話,他只靠筆
和紙與人溝通。而現在最重要的、唯一能與人溝通用具就緊握在他手上,
在他手上。一想到這男孩笑得更加燦爛。
馬庫斯聽到對方這麼一說抬頭看他,不動了。
男孩仍笑著。
這僵持直到馬庫斯突然伸手,對方警覺的一防!卻意外的看到他拉起
的是他沒有握筆的那隻手,男孩愣愣的看著馬庫斯手指在他掌心來回畫
動,有點養,但他沒有將手給抽回去。
——「你笑起來很好看。」馬庫斯在男孩掌心上寫著字,察覺對方僵
硬,以為對方沒有看清自己所寫的內容,他繼續以簡短的內容概括—--
「你應該多笑。」
馬庫斯還要再寫,對方突然握緊了掌心成了拳頭,手抽回去了。
「笑?我一直是笑著的喔,老師。」馬庫斯聞言抬頭,看到男孩正對
著他微笑,瞇起的眼眸只有冷漠與排拒。
不是。馬庫斯搖了搖頭。透徹的雙眼自面具向外直視對方——你應該
比我更清楚才對。
男孩不笑了。
「那麼老師呢?」笑容自臉上斂去的瞬間讓馬庫斯產生對方有成熟了
不少的錯覺。那趨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模糊地帶使馬庫斯一下覺得對方意
外的有壓迫感,不,也許早察覺到了。
危險。
對方突然手伸向他面具時他驚恐的撇頭!也就這麼一撇,對方的手一
頓、收回去了。
「老師從不相信任何人呢,」男孩站了起來,語調帶著暌違的嘻弄,
「真是麻煩。」
馬庫斯聞言皺眉的回望時男孩早已離去,他看著門口良久,直到連他
離開的氣息都淡去才將視線轉回。他靜默的看著桌上那原先預定行程計畫
好完成、現在卻明顯被干擾而毫無動筆的空白紙頁……感到麻煩的明明就
是我。
不想再辯論是非對錯,馬庫斯正要一貫的提筆動作卻頓住,皺著的眉
頭更緊了些。是故意的嗎?
……筆忘了搶回來了啊。
03. 黑與白
男孩後來轉校了。
在那之前又發生了許多事與謠言,只是這次被議論的對象不再是他。
三不五時跑來找他的男孩開始被周遭的人叵測,謠言誰開始傳的他不
清楚,說他在外頭興風作浪、說他目中無人、說他狂妄自大、說他很壞,
說他是個問題學生,到最後甚至有其他老師前來勸說他離這名學生遠一點
以求自保,善良的好老師應該避免與不良的壞學生接觸。
誰都不知道,彼此最先漸行漸遠的是那名男孩。
馬庫斯眼睫輕微顫動,他從不對這些謠言作任何評語,就如一貫「旁
人認為的」他的作風。他突然想起與男然最後一次的對話,男孩倚著窗,
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我要離開了。」
馬庫斯回頭,面具的阻隔讓他看不太清男孩此時的面孔是怎樣的表情
顯露。視線略不同以往的抬高了些才對上,他何時長得那麼高了?突然發
覺,他從未仔細的觀察過男孩的面孔,甚至到現在連他的名字叫什麼也不
知道。不,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那種下意識的逃避讓馬庫斯開始有
些煩躁,很快的他將視線轉了回來。
「哈、你總是這樣。」男孩看到馬庫斯背對著他時不禁笑了出來,
「果然很麻煩啊……還是沒有騙到你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呢、」男孩頓了一
下,「也沒有看到……。」,話語間隱忍著什麼顫抖著,他閉嘴不說了。
霎時得沈默讓馬庫斯張開了口,想回些什麼,卡在喉嚨間的話語太多
他停頓了很久,最後還是緊緊的閉上。他回頭望向窗口時男孩已悄然離
去。
那是他與他最後一次相見。
之後的某一晚,馬庫斯因為遺留檔案而折返回校,和門口的警衛點頭
致意後他走向了他的辦公室,腳步卻沒有急著邁入室內,而是停留在窗
口、那個他曾習慣倚著的窗口。
窗緣的角落意外的發現一支未被點燃過的菸,馬庫斯想起他曾笑著對
他說甜的以外他都不會碰。
他輕倚在窗口,點著菸朝室內望去,無聲的哼了一聲,下一秒卻被苦
澀的味蕾給嗆得猛咳。
明明就很苦。煙燻得馬庫斯的眼有點難受,他將抽不到一半的菸捻
熄,藉著小小的火苗照亮的室內剎那回歸黑暗,只剩那嗆人的灰在空氣中
苟喘蔓延。馬庫斯沈默於這片刻的寧靜,他想,他早該知道的。
他與他之間好比極端的黑白兩色,中間夾雜的灰色地帶有太多的謊言
與虛假,彼此距離太遠,嘗試性的為彼此伸手卻完全溝不著邊。
他想到自己曾為他試圖開口或拿下面具過,想過好幾次。
馬庫斯打開燈,以他的身高透過窗口可以看清室內的一舉一動,一覽
無遺。他不禁啞聲失笑,那孩子大概有比他高吧。他從不知道,他也從不
開口,就如同謠言傳開時即便知道那有可能不是事實他也沒有為他辯解任
何一句話。
他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老師,從一開始就是。
馬庫斯閉起雙眸,大概是煙燻得他真的有些酸澀了。
騙子,他與他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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