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夢
大動作甩動、脫下純白的短靴,面容姣好的年輕女性讓自己往柔軟寬大的
沙發一口氣倒下,享受被印有乳牛花紋的抱枕淹沒的快感,滿足地嘆了口氣。
今日來到尾聲,總算又結束了一天──音音夢這麼想,發現自己在腦海裡下
意識使用的字詞是「總算」。她其實並不覺得一天漫長,相反的,還認為人生
就是由一連串短暫的日子組合而成,倉促且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回顧超過一週
以前的記憶。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是這麼定義人生,也因為如此,使她無論如
何選擇了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做為職業──
她熱愛照顧人。
從就學開始就被挖掘出醫療方面極高的天賦,加以栽培,身邊的親人朋友
也總是認為她會走上這條路,最終成為一名扶傷救弱的醫者,安穩渡過受人景
仰的一生。曾經她也這麼想,直到有一天,終於發現自己非常不忍看見生離死
別。
一切壞就壞在,音音夢終究是太過善良的女孩。
畢業後她不負眾望,如願進入了醫療體制。穿上合身單調的白袍就等同穿
上這份沉重的責任與使命感,拼上所有時間,只為了一視同仁地對每個她負責
的病患付出。
她要自己忽略內心莫名萌芽的痛苦與迷惘,持續告訴自己醫院是個和死亡
拔河,努力將生命拉回現世的地方,要使自己堅定下來。然而身處的環境就是
這裡。否定逐漸失效,她被迫去看去聽,逐漸從扭曲的聲線或溼冷的眼淚中意
識到事實。
醫院是個無藥可救的地方,滿載其中的是絕望與勉強的希望。
請妳要記得,救護人們仍然是美好的工作。
遞出辭職信時,出乎音音夢的意料,原先預期的冷漠回應(她想,「妳滾
吧,這裡不需要妳這種人」,之類的話?)並沒有發生。院長只是推了推眼
鏡,看了信封上斗大的辭職二字一眼,然後對她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只說了
這一句話。
音音夢在院長那嚴肅的嗓音裡突然感到一股非實質上的暖流,溫和飽滿地
淹過自己。她應景地哭了出來,囁嚅著說一句幾不可聞的謝謝,在最後明白了
眼淚並不總是只有悲傷。
然後沒有然後。她僅僅是轉身,投入現在的工作行列,堅定且熱情──保健
室老師。
這不是份輕鬆的工作。真要比起來,唯一比醫院輕鬆的地方只有不用時時
緊繃著隨時可能到來的重傷病患。之於音音夢而言她更願意做包紮、打針、抽
血等諸如此類的工作,非到必要她總是避免自己動刀。現在的工作則完全符合
她的期望。
音音夢服務於一所完全中學,從附設的小學,國、高中的學生到眾教職員
都是她的服務對象。興許是被學生活潑的氣息感染,她不再向過去待在醫院時
那樣總是溫柔可親──有天和從前最要好的一群同事聚餐時,她被她們一群白衣
天使這麼說。而她開玩笑地打了當中一人的背,笑說閉嘴啦你們吵死了。
「我們都覺得妳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喔,音音夢。」被打的人因此嗆咳了
好一陣,最後在離開前說,微微一笑,笑容與聲音裡都滿是祝福。「其實呢,
相處起來反而比在醫院那時候的妳還要更舒服自在。」
音音夢理解她們的話。
她自己知道比起過去,自己是有什麼不同。
能和學生有說有笑、相互鬥嘴,偶爾對來保健室喊著肚子疼,實際上只為
了偷懶(翹掉困難的數學小考)的調皮學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衝出保健室,
在學生面前對操場罵人太過大聲,影響到在自己那邊休息的學生的體育老師發
飆;和不讓學生請假外出看醫生的教官哀軟著聲音求情,這類事情也沒少做
過。
每天都被那群狀況層出不窮的鬼靈精累得夠嗆,她甚至覺得比在醫院還要
加倍費心。然而她還是那個音音夢,善良、體貼,認為自己的使命就是照顧這
所學校的大家。
所以在教師節那天,她被最常麻煩她的那群學生們──大部分是身體真的很
虛弱的學生,還有幾個就是那群偷懶鬼──主導的一齣逼真戲劇弄得又一次哭了
出來,把妝都給哭花還停不下。
他們全數跑來,在音音夢嚇得愣住,問他們怎麼的時候開始一齊嚷著自己
頭痛經痛肚子痛指甲痛頭髮痛搞不清楚是哪裡總之就是痛……
惹得音音夢臉色沉下,眼看就要開口教訓人的時候,方彼此交換過詭計得
逞的眼神,各自從背後拿出卡片,大喊一聲「音音夢老師,教師節快樂!」。
這裡生氣蓬勃。
音音夢知道自己深愛著這群孩子,願意付出一切,守護他們平安成長。
沙發一口氣倒下,享受被印有乳牛花紋的抱枕淹沒的快感,滿足地嘆了口氣。
今日來到尾聲,總算又結束了一天──音音夢這麼想,發現自己在腦海裡下
意識使用的字詞是「總算」。她其實並不覺得一天漫長,相反的,還認為人生
就是由一連串短暫的日子組合而成,倉促且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回顧超過一週
以前的記憶。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是這麼定義人生,也因為如此,使她無論如
何選擇了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做為職業──
她熱愛照顧人。
從就學開始就被挖掘出醫療方面極高的天賦,加以栽培,身邊的親人朋友
也總是認為她會走上這條路,最終成為一名扶傷救弱的醫者,安穩渡過受人景
仰的一生。曾經她也這麼想,直到有一天,終於發現自己非常不忍看見生離死
別。
一切壞就壞在,音音夢終究是太過善良的女孩。
畢業後她不負眾望,如願進入了醫療體制。穿上合身單調的白袍就等同穿
上這份沉重的責任與使命感,拼上所有時間,只為了一視同仁地對每個她負責
的病患付出。
她要自己忽略內心莫名萌芽的痛苦與迷惘,持續告訴自己醫院是個和死亡
拔河,努力將生命拉回現世的地方,要使自己堅定下來。然而身處的環境就是
這裡。否定逐漸失效,她被迫去看去聽,逐漸從扭曲的聲線或溼冷的眼淚中意
識到事實。
醫院是個無藥可救的地方,滿載其中的是絕望與勉強的希望。
請妳要記得,救護人們仍然是美好的工作。
遞出辭職信時,出乎音音夢的意料,原先預期的冷漠回應(她想,「妳滾
吧,這裡不需要妳這種人」,之類的話?)並沒有發生。院長只是推了推眼
鏡,看了信封上斗大的辭職二字一眼,然後對她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只說了
這一句話。
音音夢在院長那嚴肅的嗓音裡突然感到一股非實質上的暖流,溫和飽滿地
淹過自己。她應景地哭了出來,囁嚅著說一句幾不可聞的謝謝,在最後明白了
眼淚並不總是只有悲傷。
然後沒有然後。她僅僅是轉身,投入現在的工作行列,堅定且熱情──保健
室老師。
這不是份輕鬆的工作。真要比起來,唯一比醫院輕鬆的地方只有不用時時
緊繃著隨時可能到來的重傷病患。之於音音夢而言她更願意做包紮、打針、抽
血等諸如此類的工作,非到必要她總是避免自己動刀。現在的工作則完全符合
她的期望。
音音夢服務於一所完全中學,從附設的小學,國、高中的學生到眾教職員
都是她的服務對象。興許是被學生活潑的氣息感染,她不再向過去待在醫院時
那樣總是溫柔可親──有天和從前最要好的一群同事聚餐時,她被她們一群白衣
天使這麼說。而她開玩笑地打了當中一人的背,笑說閉嘴啦你們吵死了。
「我們都覺得妳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喔,音音夢。」被打的人因此嗆咳了
好一陣,最後在離開前說,微微一笑,笑容與聲音裡都滿是祝福。「其實呢,
相處起來反而比在醫院那時候的妳還要更舒服自在。」
音音夢理解她們的話。
她自己知道比起過去,自己是有什麼不同。
能和學生有說有笑、相互鬥嘴,偶爾對來保健室喊著肚子疼,實際上只為
了偷懶(翹掉困難的數學小考)的調皮學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衝出保健室,
在學生面前對操場罵人太過大聲,影響到在自己那邊休息的學生的體育老師發
飆;和不讓學生請假外出看醫生的教官哀軟著聲音求情,這類事情也沒少做
過。
每天都被那群狀況層出不窮的鬼靈精累得夠嗆,她甚至覺得比在醫院還要
加倍費心。然而她還是那個音音夢,善良、體貼,認為自己的使命就是照顧這
所學校的大家。
所以在教師節那天,她被最常麻煩她的那群學生們──大部分是身體真的很
虛弱的學生,還有幾個就是那群偷懶鬼──主導的一齣逼真戲劇弄得又一次哭了
出來,把妝都給哭花還停不下。
他們全數跑來,在音音夢嚇得愣住,問他們怎麼的時候開始一齊嚷著自己
頭痛經痛肚子痛指甲痛頭髮痛搞不清楚是哪裡總之就是痛……
惹得音音夢臉色沉下,眼看就要開口教訓人的時候,方彼此交換過詭計得
逞的眼神,各自從背後拿出卡片,大喊一聲「音音夢老師,教師節快樂!」。
這裡生氣蓬勃。
音音夢知道自己深愛著這群孩子,願意付出一切,守護他們平安成長。